本文最后更新于 2024-03-24,文章内容可能已经过时。

当你进入到一个陌生环境的时候,会迫不及待地爱上别人,想从他身上找寻陪伴,获得一种安全感。

—壹—

“去见周公了……?”余逍隐隐约约听到耳边的一句,但意识明显还在沉睡,他感觉一只手掌肆无忌惮地在他头上摩挲,他怒气直冲天灵盖,把埋在臂弯里的头扬了起来,看到了一张笑眯眯的女人的脸。

全班哄堂大笑。

“还有二十一天中考,君记否?”

“嗯……”余逍挠挠头,在书桌堂里翻出破烂不堪的语文书。

“成绩好也不能这么放肆。”宋老师用指尖敲了敲余逍的桌子,终于走开,于是余逍盯着她敲的地方,眼睛无神地持久发呆。

江月茶昨晚和他聊天,一边哭一边说“我们要分开了”,他心情也低沉下去,凌晨一点挂了视频电话后,看着窗外的路灯越看越像白昼。

江月茶和他的分数差太多了,三模他打了720分,江月茶打了630。余逍的爸妈已经给他打听了实验中学最优秀的老师和风气最好的班级,江月茶就算拼尽全力,只剩最后三周也无济于事。

放学的时候,余逍陪着江月茶在操场上逛游,他不想回家,一回家就要听那些大人唠叨“考到实验,假期随便玩”,江月茶也不想回家,一回家就要独自面对苍白的试卷。

江月茶红着眼眶说:“余逍,你放心,我一定努力!”

余逍无力地笑笑,像在看一个小孩子哭着说“我再也不吃糖了”,他摸了摸她的头,然后轻轻在她头顶拍了一下:“把我的智慧送给你!”

话音刚落,手电筒的光照到了余逍的脸上乱晃着,余逍睁不开眼睛,用手护着眼睛骂了句脏话。

“谁啊!还不回家!”粗声粗气的一句话从远处飘来。

穿警服的巡逻大爷步履稳健地走过来,余逍忙把江月茶护到身后,连连说着:“马上回家!”而后趁着夜色想要离开这尴尬的情景。

大爷看清了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便撒丫子跑着跟过去:“诶!等会,站住!谈恋爱呐?”

余逍拽着江月茶的手腕向校门的方向狂奔,眼睁睁看着校门的伸缩门合到一起,便知趣地停下步伐。

江月茶转过头看着从保卫室里走出来的看门大爷,和从正前方呼哧呼哧跑来的巡逻大爷前后夹击,步步逼近,她有些害怕:“怎么办啊。”

“你是我妹妹,怕啥。”余逍气定神闲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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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

门卫大爷和巡逻大爷听到江月茶说“他是我哥”后,面面相觑了一下。

巡逻大爷抱着膀子笑道:“我们年纪大了,但是也不傻。哪有兄妹俩趁着夜色,散步摸头的?”

“哪个班的啊?”门卫大爷操着一口外地口音提高声音问道。

余逍嘴犟说道:“她真是我妹妹。”

“那我们鉴定不了,给你们老师打电话吧!到底哪个班的?”江月茶有点被吓到,安静校园里的一声怒吼落幕,蝉的鸣叫都清晰入耳。

余逍皱起眉头,开始撸袖子,江月茶看着情况不妙,便拽了拽余逍的校服衣角,小声说:“初四七班。”

紧接着第二天,余逍被教导主任请去下棋喝茶了。

“余逍,是吧?说说自己做了什么错事。”陈主任移了下马。

“对大爷撸袖子了?”余逍眼睛盯着象棋盘问道。

“这不是撸不撸的问题,你大爷就是你大爷,这是不礼貌。你还做错了什么事?”

“没了。”余逍移动炮,中间隔了一个兵,对面就是帅。

陈主任喝了口茶:“巡逻大爷说你摸了人家女孩的头。”

“犯法吗?到你了,你还没下棋。”

陈主任瞥了一眼棋盘,随意挪动一个棋子:“你们这些孩子不懂事罢了,你们现在的年纪这种爱能持续多久啊,并且马上毕业......”

余逍举起手中的“帅”,提高音量,把他的絮絮叨叨打断:“我赢了。”说完便起身要回教室。

陈主任把他叫住:“余逍,你和你女朋友的感情会是这样的。”他抽出一张白纸,在上面画了个平面直角坐标系和开口向下的二次函数。

余逍把那张白纸翻过去:“陈主任,您说的不对,我和江月茶的感情会是这样的。”他画了一个幂函数,斜率像大山一样陡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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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中考的最后一科物理,江月茶提前十分钟出了考场,她的脑子被电路搞的乱哄哄的,本身物理也无药可救,干脆只检查前面做上的题确保万无一失,一切都检查完了,就迅速逃离压抑的考场,却看见余逍坐在教学楼门口的台阶上。

余逍看到江月茶出来了,笑着问:“这么早出来,考的不错吗?”

“没有,两道选择题都不会呢,大题也没写,你怎么这么早,全会啊......”江月茶看着余逍明媚的笑容,心里有些发慌。

余逍从书包里拿出一瓶饮料递给江月茶:“没,那个——你第一志愿记得报十七中。”

接饮料的手停在半空中,江月茶木木地盯着余逍的眼睛:“你这算跟我说分手啊,我就算考不上实验,第一志愿也要填实验。”她心里一紧,在空旷的校园里疾走,把余逍甩在身后。

虽然一切都成了定数,她自知中考发挥大概和三模成绩差不多,但余逍那么说,她又忍不住要掉眼泪了,就好像将去往远方的人对送别他的朋友说“不用送了”一样,江月茶觉得余逍连一点机会都不给她。

余逍跟上去,手掌覆盖住她的肩膀,他在她左耳说:“小茶,我不去实验,我陪你去十七。”

江月茶也不知道是刚才余逍的话让她还没缓过来劲,还是突如其来的小浪漫让她心生感动,反正眼泪混着甜蜜刷的流了下来:“你报志愿,那不是你能说的算的。”

“你放心吧,我能讲通我爸妈。”余逍揉了揉江月茶的头发,像喜欢猫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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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查成绩那天晚上,余逍戴着耳机早早地盖上被子,耳机里单曲循环的不知道是谁的歌,那些都不重要,眠意也在滂沱大雨里支离破碎。余逍还是有些担心出什么纰漏,直到听自己的呼吸听的沉迷,客厅突然传来一声:“余逍,你出来!”这一声吼叫明显是火急火燎,没有骄傲。余逍看了看腕表,夜光的指针重合到12点,他舔了舔嘴唇,从床上蹦到地上,趿拉着拖鞋打开了卧室的门。

“干嘛?睡着了。”余逍揉揉眼睛,装作睡眼朦胧的样子。

“等会,再刷新一下网页看看。”余逍的爸爸不停地点着鼠标。

余逍的妈妈站在后面叹了口气说:“这分数太不对劲,可能是现在查成绩的太多了。”

“你糊涂了吧,查成绩太多也不可能显示的分数是错的。”余逍的爸爸捏了捏鼻梁,继续刷新网页。虽然所说和所做是矛盾的,但两者还在并行。

“余逍,你其他成绩还行,物理怎么是零分呢??你是不是答题卡写串了,还是没写名字?”

余逍张大嘴巴“啊”了一声:“诶呀怎么会这样?我不知道啊,我觉得答得还不错呢。总分多少啊?”

“639。”妈妈说。

余逍摇着头,脚有节奏地拍打着地面说:“完了,实验去不上了。”不知道是不是没注意好演绎的分寸,余逍的爸妈同时转头看向余逍,眼神像要杀人。

爸爸从椅子上站起来,巨大的力气让椅子摩擦地面发出了一声嘶哑,像野兽的嚎叫。他直接冲到余逍面前:“余逍,你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物理没答卷子,为了和江月茶去其他学校?”一声比一声高的质问让余逍霎时间呆立住,他爸爸对余逍的学习管的很严这是真的,但因为余逍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父母对余逍其他事情也就百依百顺,余逍第一次被爸爸吼,余逍的妈妈在后面拉着说:“你能不能别那么冲动,好好问。”

余逍的爸爸甩开在在他胳膊上抓着的手,咬牙切齿道:“他上不了好学校了!你觉得我能冷静吗?我请我朋友吃了三顿饭,一顿好几百,不都是为了让你这小子上个好班级,让老师多照顾你吗?你可倒好,自毁前途!他这样以后怎么办?”人称代词自由转换,余逍的爸爸被气得语无伦次。

余逍说:“爸,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我到其他高中保证加倍努力,一样考个清华。”

“去你妈的,你个小兔崽子!”余逍的爸爸听着这是承认交空白卷了,一只腿迈开便要踢过去,余逍赶紧躲开,面无表情地回卧室拿走了手机,消失在零点的月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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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

“多少分?”余逍站在天台。

手机里传来一声落寞的“636”,余逍嘿嘿一笑说:“那应该没问题了,我639。”

江月茶迟迟没有声音,过了四五秒钟,才弱弱地问:“你是不是,物理没答卷子?”

“是啊,能和你在一个学校就好啊。”余逍看着下方的阑珊灯火,一弯月亮像一朵温柔的眼眸,宛如毫无保留那样,理所应当那样,奋不顾身那样。

“余逍,我太感动啦。”江月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以为只有《匆匆那年》的陈寻会对方茴那样,却不知自己已是被爱的戏中人。

后来,余逍如愿和江月茶去了十七中。他的父母深知他的性子,倔得像头牛,不依着他的想法,准要再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余逍学了理,江月茶学了文,两个人就这样分到了不同的班级。余逍的班级在一楼,江月茶的班级在五楼。余逍每天一下课就拿着什么东西,跑上五楼,有时候是一袋薯片,有时候是一包话梅,有时候是一板巧克力,反正是各式各样的小零食。

课间时间只有十分钟,偶尔被老师的拖堂压榨三分,余逍从一楼跑到五楼,再从五楼回到一楼也需要不少时间,所以 基本上只是塞给江月茶满怀便匆匆离开。

今天余逍再去送零食的时候,江月茶没像往常一样悄悄说“嘻嘻,爱你!”她把他拽到角落里,紧张兮兮地说:“余逍,以后别来找我了,今天我们老师抓到一对谈恋爱的,都给停学了,中午也别一起吃饭了,他把我们班女生和那男生一起吃饭的视频都调出来了,发给了双方父母,我有点害怕。”

余逍本来也被搞的紧张,听到江月茶颤颤悠悠地叙述完这一段话后,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丫头真傻,那以后放学我在校门口的小卖部门口等你,下楼啦。”

江月茶撅了撅嘴巴,点点头。看着余逍消失在楼梯口,眼睛里泛出晶莹,她的心里压着一块沉重的大石头,把她以为的为了和余逍在一起,能够包举四海席卷八荒的勇气被压的漏了气。这样的委屈,和无法控制的变心让她整日郁郁寡欢和心存怀疑——男朋友废了那么大的气力和她在一起,她竟然现在满眼是另一个男孩。

她看到尤祁上语文课举手说:“临风一唳思何事,怅望青田云水遥”就觉得尤祁是诗里的人。

看到尤祁写的板板正正的历史笔记,就想到余逍的字迹潦草,好像做什么事情都是那么随意。

胡思乱想,这本不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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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一个人,然后兵荒马乱

—陆—

余逍察觉到了江月茶的变化,她是个爱笑的女孩,一笑就露出小虎牙来,惹人喜爱。但是最近送她回家,她总是看着脚尖,踢着石头,很少主动说话了,并不是因为怕被老师看到,回家的路距离学校那么遥远。

“小茶,你是不是最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没有啊。”

余逍但愿她没事,但明显,她的目光都不愿和他对视了。

终于,那天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余逍看到她挽着一个女孩子慢慢地朝着一个男孩走过去,把一杯紫色的奶茶放到他的餐盘旁边。那个男生笑了一下,和她说着话,间隔太远,声音太杂,余逍也听不清他们的对话。

她面带羞涩的笑容,就像第一次和余逍说话那样。旁边的女孩也笑的很甜,好像促成一段姻缘那样。

余逍好像懂了些什么。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过,但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原来她喜欢了别人。

和余逍一起吃饭的阿杰看到了,也不晓得说什么好,他看着余逍淡漠夹杂着失望的脸颊,轻轻说了一句:“没缘分罢了,别难过。”

余逍把目光转回到自己的餐盘里,大口大口地用筷子扒着饭,吃了三两口,起身离开。

他再也没去过五楼,也没和江月茶说过一句话,连一句“分手”都没有,悄悄地退出了她的世界。江月茶也默契地没有再去找他,偶尔看到对方,彼此淡漠地转头和身边人说说笑笑。

余逍没有特意打听江月茶的生活,但总有班级的小姑娘闲聊她的话钻到他的耳朵里。

“江月茶文科大佬啊,年组总是第一第二的,长得还特好看。”

“对,我看她朋友圈里全都是汉服和Cosplay的照片,太美了。”

“江月茶好像和尤祁在一起了,就那个他们班班长。”

他每次听到,心脏都要猛地紧一下。毕竟是在纸上写了无数次的名字,毕竟是在对话框里打过无数次的名字,毕竟是在空间里艾特了无数遍的女孩,毕竟是喜欢的第一个姑娘。

可是她变了,她以前从不会化妆的,从不喜欢动漫的,从不喜欢古风的,现在都变成了钟爱。而她以前喜欢的东西总在慢慢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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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

木心说能改变年轻人事情有:一次严重的大病,至亲的死亡,爱情的伤害,有钱的旅行和没钱的流浪。

余逍渐渐学会了抽烟,学会了打架,学会了去网吧。

一个雨夜像屠夫杀死了人间的快乐气息。

他看着一对对情侣,三五好友在雨下踩着水花,熙熙攘攘的伞互相接在一起。

他没有伞,只好等着天放晴。

后来洪老师说要载他一路,他上了车,从兜里掏出一支烟:“老师,借个火呗!”

洪老师把打火机递给他:“你们年纪小,少抽点烟。”

余逍点点头,吐出一个烟圈,看着白色升腾翻滚,四散开来,在雨夜里更有罗曼蒂克的感觉。

他把头望向窗外,看着两枚雨滴聚在一起,像汇成一条小河那样,极速滑落,不见踪影,而那些单个的雨滴安然无恙。

他笑着又吸了口烟,烟雨朦胧中看到了瘦小的江月茶在雨中彳亍着。没有雨衣,没有伞,单薄的校服被浇深了颜色。

洪老师也看到了,喃喃了一句:“这是咱们学校的哈,这女孩,也不怕冻感冒,倒是给家长打电话啊。”

余逍想说她爸妈在国外做生意,家里就外婆照顾她,离这还好远,但想起来现在没资格说这话,噎到嘴前,张开又闭合。

洪老师打着喇叭,把车刹到了女孩旁边。

“我是高一二班的班主任洪志国,家在哪,老师送你回去!”

江月茶冷得哆哆嗦嗦,连连道谢,打开了后座的车门。余逍从副驾驶下车,留下一句“老师我自己回去了,别管我。”说罢,烟头向后一扔,闯进大雨里,被浇的狼狈。

余逍再没有见过江月茶了,她在期末考试被抓到作弊,而后再也没来上学。

曾经在梦里翩跹的东西化作苦涩,曾经在生命里闪烁的星星化作沉默。

后来余逍看一篇文章上说:当你进入到一个陌生环境的时候,会迫不及待地爱上别人,想从他身上找寻陪伴,获得一种安全感。

他忽然释然。

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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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经年,一别两宽,各自生欢。

—end—